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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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帝都王星,徹夜明燈。

自從與聯邦簽訂停戰協議起,帝國已有許多年氣氛不曾如此緊張了。

就在一個月前,所有人都以為皇女出使蔚藍海,會為宇宙中相爭數百年之久的兩大勢力尋出新的合作道路時——聯邦傳來消息,皇女失蹤了。

與此同時,蔚藍海控訴帝國背信棄義,綁架囚禁了人魚族的銀尾繼承人,要求帝國歸還蔚藍海的王族,遵守協議約定。

皇帝暴怒,勒令內閣查清真相,尋到皇女下落。然而時至今日,外交部與國安部仍沒有任何線索,皇女與銀尾人魚的事情反倒是洩露了出去。

兩大炸彈同時投在王星上空,各大媒體忙得腳不沾地,頗受人民擁戴的皇女失蹤,蔚藍海莫須有的指責,這些事情在同時發生,直接將人類對聯邦、尤其是人魚的恨意引爆。

一時間,民間宣戰之聲喧於塵上。仇恨遮蔽了苦難,停戰協約岌岌可危。吳秦將軍為了穩住國內形勢,不得不借由巡視軍區之名,離王星,往七大軍區,在民意點燃軍情前,率先控制住軍中氛圍。

吳秦將軍府。

送走了父母,獨自留在帝都的吳琰神色難看地結束了又一輪通訊,心中郁悶實在難以紓解,他忍不住砸了通訊器。

韋岫原本正在處理瑣事,忽然聽見砰的一聲,不得不先停下工作,回頭看向她的工作夥伴。

吳琰,現今的武侯,剛剛拿回選舉權不久的青年才俊,正踩著腳下無辜的通訊器出氣。

韋岫:“……”

韋岫開口提醒吳琰:“砸壞通訊器並不能讓星海議會站到你那邊,有摔東西的力氣,倒不如再問問其他能幫忙的人。”

吳琰聽到這話臉色更加難看,他說:“沒有了。趙妍局勢不明不會輕易表態,韓天是個恩將仇報的傻子,燕侯、衛侯這兩個縮頭烏龜——別說幫我們,他們連投反對票的勇氣都沒有,都在家裏裝死呢。”

也就是說,星海議會代表諸侯的六票中,吳琰手裏握著的僅有自己一票。

這可不是什麽好現象,韋岫垂眸沈思,要是真在殿下消失的這會兒讓楚檀簽發了戰書,那黎裏回來後所要面對的環境也惡劣過頭了。

今夜是蔚藍海使團遞回皇女失蹤消息的第七夜,大小媒體的標題越寫越驚悚,隨著“皇女已死人魚陰謀”這樣的標題顯現,帝國人民對聯邦的恨意也達到了一個全新的巔峰。

因這群情激憤的前提,楚檀作為帝國議會長,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——他決意召開七人議會,就聯邦“謀殺”皇女一事,重議國戰。

“ 媒體沒有授意絕不敢這麽寫,我早該想到的,國安部和外交部都是楚檀的勢力範圍,如果不是他的意思,媒體怎麽可能得到消息!媒體得到消息,民憤四起——這除了有利於他重提開戰外還有什麽好處,他搞不好從送裏裏去蔚藍海就打著這樣的主意了!”

“楚檀憑什麽暗示她死了!”吳琰忍不住又摔了他面前的茶杯,杯中的液體染臟了地毯,他憤怒不已,“黎裏不可能死!”

韋岫倒是冷靜的多,她提醒吳琰:“七天沒有消息,蔚藍海拒絕給予答覆,卡羅爾調查的結果顯示薩默王曾調遣近衛於碧璽星追殺殿下。基於這些線索,楚檀只是提出了一個最符合他個人利益的猜測。”

吳琰哪裏不明白,倒不如說他正是太明白了,所以才會出奇憤怒。

吳琰罵道:“他憑什麽——他怎麽能!平日就算了,如今裏裏還生死不明。他這麽貿然要求開戰,萬一裏裏還在人魚手裏怎麽辦?他開戰了,等著人魚拿裏裏祭旗嗎!”

也難怪吳琰生氣。

楚檀是主戰派,吳家是反戰派,這點政見上的不合放在往日裏也不過只是政見不合,可如今皇女人還在蔚藍海下落不明,楚檀還想要抓住一切機會向聯邦宣戰,也無外吳琰覺得齒冷。

不為其他,哪怕只是為君瑤,為他還陪伴在黎裏身邊,同黎裏一起消失的義子。

吳琰咬牙切齒:“裏裏還拿他當長輩,去之前還不忘同他好好道別。她那麽信任他……”

韋岫聽到這裏,心中默道:信任也未必談得上,殿下只是想要能夠信任他。

眼見吳琰越罵越兇,情緒也接近失控的跡象,韋岫只得開口收拾殘局。

她阻止了吳琰繼續摔東西發火,她說:“楚檀就算想要正式發布殿下死訊,宣告開戰,也得先通過七人議會。只要我們在議會召開前,拿到一半以上的票,他的計劃就沒法實施。”

吳琰當然知道這一點,可是——“我已經通訊了所有諸侯,沒有人願意在這會兒同楚檀作對!韋岫,我父親退的太久了,久到沒人願意在楚檀掌控大勢時,為了我而站出來。”

吳琰顯得有些絕望,韋岫微微垂下眼,她蹲下身將滿地的狼藉一點點收拾起來,和吳琰說:“他們不願意為了你站出來,那麽我們就去找能讓他們願意站出來的人。”

吳琰微怔,他明白了韋岫的意思。吳琰有些難過的提醒韋岫:“我知道趙妍對你不一樣,可是韋岫,即便我們贏得了趙妍,我們也只有兩票,還是阻止不了楚檀。”

韋岫說:“還有韓侯。”

吳琰聞言皺眉道:“韓天不願意幫忙,他本就是投機者,如今見裏裏深陷危險,只恨不能立刻向楚檀投誠呢,他不會幫我們。”

韋岫說:“所以我說的是韓侯,而不是韓天。”

她睜著黑亮的眼睛,聲音不輕不重地與吳琰分析,如清水般漸漸洗去了吳琰心中的焦躁。她說:“韓涯是韓侯最喜歡的兒子,他的兒子可是被楚檀簽批的逮捕令抓進了死牢裏。”

吳琰下意識道:“可韓涯不是你和裏裏聯手坑進去——”他終於明白了韋岫的意思,“你是說,把鍋扣給楚檀?”

韋岫微微勾起了嘴角,她說:“殿下有在這件事裏做什麽嗎?國安部並不聽從她,她只是和太子去吵架了,歸根到底,韓涯出事,還是見死不救的太子和楚檀是罪魁禍首。”

吳琰沈默了。

韋岫這頓顛倒黑白讓他回憶起了他們的初見,那會兒在第三軍校,她和黎裏聯手賣名次破壞了普蘭的規矩,也是用類似的措辭來堵普蘭的嘴。

什麽叫我壞了規矩,我做了什麽嗎?我明明什麽都沒做,錯的是別人。

吳琰默默加入了收拾的隊伍,他不讓韋岫去收拾碎瓷片,自己撿的時候,還不忘同韋岫再次確認:“好,我想辦法說服韓侯出席後日的七人議會,你去說服趙妍,這樣我們就有三票。楚檀那兒最多也就三票,這次會議決定不出結果,便只能等下次,我們至少可以再拖上三天。”

吳琰想的好,卡羅爾如今正在滿蔚藍海的尋人。

他們在帝都多爭取一天的時間,便能多給卡羅爾一個機會。

只要卡羅爾找到了黎裏,只要黎裏出現在眾人面前,楚檀借由黎裏在蔚藍海失蹤一事掀起的民憤便自然會消散,兩國接近冰點的氣氛,也能稍許緩和。

更何況,吳琰對黎裏總有種盲目的信任。他相信只要黎裏回來,停戰協議便一定不會撕毀,他妹妹一定有辦法。

吳琰心態逐漸放平,韋岫在一旁蹲著看著他收拾,慢吞吞地說:“我們決不能讓楚檀再開一次議會。”

吳琰聞言手中動作微頓,他差點被瓷片劃傷,不明所以地看向韋岫:“你說什麽?”

韋岫解釋道:“挑起的民憤沒那麽容易散。第一次議會如果不能駁回,民憤持續被集中、被放大,等到再下一次議會時,殿下的生死便不會成開戰的核心了,楚檀隨時能以聯邦侮辱皇室,民憤難平為理由,再次提出開戰。”

“我們必須一次駁回。不僅需要駁回,還要同時給出安撫民心的決策。”韋岫說,“只有這樣,才能緩住楚檀的步伐。”

吳琰驚愕:“才能,緩住?”

吳琰低下了頭,他看向自己的雙手。他的手幹凈漂亮,從未有過半點苦難痕跡,與韋岫的、君瑤的、黎裏的、甚至於錢朵靈的都不同。

吳琰很清楚自己的不足,他個性怯懦又愛逃避,雖繼承了他父親一般的用兵天賦,卻絕成不了他父親那樣令人敬仰的武侯。黎裏沒有出現的時候,他自憐自艾又自以為是,連融入第三軍校的勇氣都沒有。

他不如韋岫聰明,也不如韋岫堅毅勇敢。

說實話,如果他不是接黎裏回來的人,如果他不是黎裏的表哥,吳琰有時候覺得,單憑他表現出的能力,他都不夠格加入黎裏的隊伍。

夜色逾深。

月光透過古舊的窗戶照在書房的桌上,恰好避過了蹲在桌邊的吳琰。

他蹲在陰影裏,瞧著碎瓷片上映出的月亮的光。

那銀色的光芒映入他瞳孔裏,好似在他的眼裏也種下了一輪月亮。

吳琰心想,他確實不如很多人,甚至連時局看得也不如韋岫清楚。不過好歹他尚且有能做到的事,好歹他有個相當合適的身份。

他這回可不能逃避,他的妹妹還在遠方,等著他接她回家。

吳琰擡起頭,十分認真地詢問韋岫:“既然你已經提到要在第一次會議裏駁回楚檀,我猜你也一定想好了第四票從哪兒來?”

韋岫看著吳琰從頹然中掙出,忍不住微微翹起嘴角。

她並不喜歡帝都的這些貴族,即便是與她姑姑有舊的趙妍,她也同樣無法發自內心地去信賴對方。可她總是很信賴吳琰,這信賴不僅源自於他們在第三軍校的友誼,更源自於吳琰永不妥協的堅韌。

韋岫還記得黎裏說過,吳秦將軍是高聳入雲的大樹,吳琰瞧著只是攀著樹幹而生的藤蔓,卻也能做到承繼大樹的意志,與之同生共死。

吳琰確實擅長逃避,可若當他決意不再逃避,他也少有做不成的事。

韋岫找來垃圾桶,示意吳琰將碎片都扔進去,同時回答:“皇太子手裏有選舉權。其實在殿下失蹤的現在,他擁有的應該是兩票,不過考慮楚檀有可能不認,所以我們暫時以一票算。”

“不過,這票有點困難。”韋岫蹙眉說,“皇太子先前允諾楚檀會與楚逸結婚,基本就等同於他選擇與楚檀共存了。對於太子而言,開戰與否他並不在意,正相反,他與殿下不睦,若是讓他意識到這次會議結果對殿下的影響,他或許還會積極與楚檀合作。”

吳琰心道確實如此。

若是黎裏與趙錫尚且未因為韓涯徹底撕破臉之前,趙錫或許會顧念著血脈親情拉一把,但在黎裏斷他臂膀,又把他與趙真生生分離的所作所為下,趙錫秉持最大的善意,也就是棄權。

可皇太子棄權對他們算不上有利。

他們必須得擁有四票才行。

吳琰想了想,他說:“趙真或許有辦法,他如今在第五軍校上學,回來很方便。就像你說的,他們不願意為我們站出來的話,就去找他們願意站出來的人。趙錫會答應趙真的請求。”

韋岫不置可否,她提出:“如果趙錫覺得只要殿下死了,趙真也早晚是他的呢?”

吳琰沈默了片刻,就在韋岫覺得自己是不是問的太過分了點,想要說句話緩和氣氛時,她聽見了吳琰的回答。

金發碧眼的混血宗室微微瞇起了眼,他輕輕呼出了口氣,即便蹲在地毯上,瞧著也是說不出優雅。

吳琰說:“如果趙錫這麽想,我就讓趙真永遠消失在他眼前。”

吳琰面無表情道:“趙真一定比他更願意去蔚藍海救人。”

韋岫微訝。

她微微啟唇,卻在說出話前,先自動接通了來自“夥伴”的通訊。

在第五軍區集結軍力預防萬一的錢朵靈一打開通訊,看見的便是武侯與趙侯的弟子一起蹲在臟兮兮的地攤上,一人撿著垃圾,一人還提著垃圾桶。

錢朵靈沈默了一瞬,問:“你們倆在幹嗎,深夜大掃除嗎?”

韋岫和吳琰這才發現他們倆一直蹲著,神經太過緊繃就是這個不好,連許多事情都是下意識在做,根本沒註意。

兩人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站了起來,韋岫還問:“你那邊怎麽樣,瞞著錢將軍,你能調多少人?”

提到這個錢朵靈忍不住蹙眉:“不多。楚檀這家夥,他當年逼著吳秦將軍辭掉總將的身份是不是就為了現在啊,我爸說,武侯現今不是總將,即便是吳秦將軍同意的,見不到議會的批示,他也不能動軍。”

“老古板。”錢朵靈抱怨了一句,“我只能用他的私軍。”

韋岫垂眸思考了一瞬,詢問:“私軍有多少?”

錢朵靈沒好氣道:“五千人,三艘艦。別想了,攻不下王星,最多也就是帶你們逃命。”

這可不太妙。

民意需平,如果帝國毫無動作,即便他們駁斥了楚檀的提議,也不能阻止他一次又一次的借此開戰。

韋岫頭一次感到力不從心。

錢朵靈發現了這一點,她說:“別把什麽都壓自己身上。卡羅爾還在努力呢,多相信我們一些。”

她溫聲說:“也許明天,在議會開完之後,卡羅爾就找到殿下了呢?”

韋岫忍不住笑了。

她想了想,雖然明知這只是一種美好的祈願,卻也忍不住應下說:“你說的對,殿下搞不好會像英雄一樣從天而降。”

當時韋岫只不過是順著朋友的話開句玩笑。

結果兩天後,當星海議會確然召開,韋岫力覺不逮時,黎裏真像故事裏說的那樣,推開那扇塵封的門,迎著光,像英雄一樣回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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